7月22日晚，CF40学术顾问、中国工商银行原行长做客雨珊会客厅，分享了他工作之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在对话中，杨凯生表示，谈到金融和艺术的融合，金融对艺术的支持，现在许多文章、书籍是讲，如何设计一种金融产品来支持艺术产业的发展。比如艺术品的拍卖中，金融业如何介入，有的也尝试艺术产品证券化等等。在杨凯生看来，金融和艺术的融合不仅仅是在这些方面，更重要的还是人员综合素养的一种提升，使得金融业和社会大众能够找到更多的共同点，更多的语言交汇点，这可能是更有意义的地方。
杨凯生认为，人文纪实摄影应该具有一种批判、责难的一种职能，对于一些不良的社会现象，起到批判揭示的作用。同时人文摄影者作为社会的一份子，有责任反映社会中积极向上的一种力量。
以下为实录内容：
寻找艺术与金融的交汇点
主持人：杨行长，您作为一位资深的银行家，怎么会爱上摄影？您觉得金融和摄影艺术有融合点吗？
杨凯生：喜欢摄影应该从我童年时期就已经开始了，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中断了不少的时间，后来重新捡拾起来。从事金融工作，是我的本职工作。我在金融系统三四十年了，我的体会是金融和摄影，或者说和艺术是相互融合的。艺术可以赋能金融，让金融更具有生机和活力，让貌似死板生冷的金融业，更具一种人文底色，更具有情怀的表达。
从这个意义上讲，如果从事金融业务的人，都能更多的来热爱艺术，包括热爱摄影、书法、绘画、雕塑等，对做好本职工作无疑是有帮助的。从另一方面讲，不仅仅提升金融人的综合素养，让金融业更贴近社会大众，更能够使金融业的服务具有一种普惠意义。
主持人：能不能再说得具体一点，艺术跟金融之间的结合点体现在什么地方？
杨凯生：要谈金融和艺术的融合，金融对艺术的支持，现在许多文章、书籍是讲，如何设计一种金融产品来支持艺术产业的发展。比如艺术品的拍卖中，金融业如何介入，有的也尝试艺术产品证券化等等。但金融和艺术的融合不仅仅是在这些方面，更重要的还是人员综合素养的一种提升，使得金融业和社会大众能够找到更多的共同点，更多的语言交汇点，这可能是更有意义的地方。
拄拐棍的男人：人文摄影并非仅有“痛苦、灾难、落后”
主持人：您喜欢拍摄什么题材的作品？
杨凯生：摄影可以分很多行当了，有人专门喜欢拍风光，有人专门喜欢拍动物，有人喜欢拍花卉等等，我拍的属于人文纪实这一类。
主持人：人文纪实类的摄影作品给我们印象比较深的，比如一些荷赛的获奖作品，往往都是反映落后、反映痛苦、甚至是反映灾难，给人很强的视觉冲击力，让人印象深刻。但是我看您的作品好像并非如此，您是怎么考量的呢？
杨凯生：首先我觉得艺术还是要给人一种美的享受，这是我的基本观点。第二，人文纪实的摄影确实要给人很深的印象，给人一种视觉的冲击，引起心灵的震撼，怎么能做到这一点？在这个问题的认识上，看法不尽一致。有不少朋友认为深刻就需要通过画面所呈现的痛苦、灾难、落后，甚至恐怖、血腥，才能够起到这样的作用。所以表现贫穷等等，成为了西方一些摄影大赛获奖的不二法则，但我并不赞成这种说法。
人文纪实摄影应该具有一种批判、责难的一种职能，对于一些不良的社会现象，起到批判揭示的作用。同时人文摄影者作为社会的一份子，有责任反映社会中积极向上的一种力量。
比如说反映战争，可以从多个角度去反映。前些年我到前南斯拉夫的波黑，大家都知道那个地方战争延续了好几年，给人们造成了很大的痛苦。怎么反应这一场战争？我曾经拍过一张照片。是一个男子失去了一条腿，拄着拐棍，从一个足球的海报底下走过的场景。我给他的配文是：当时他还年轻，或许也是一个狂热的球迷，在那些业余级的比赛中，他的球技可能也能常常引得姑娘们的尖叫声。但是如今他与他所热爱的那支球队一样，空与足球不再有缘。
杨凯生摄影作品
这张照片就是一种对战争的批判，对和平的一种追求，对宁静生活的一种期盼。我并没有通过血腥的场景来表现战争的残酷，选了另外的一种角度，对和平宁静生活的一种向往，一种怀念。
再比如贫穷落后的问题，这些年我花了大量的精力来拍摄扶贫的题材，曾经十进大巴山，五进大凉山，因为那个地方有我们的定点扶贫点。在这个过程中我拍摄了大山里面的父老乡亲们的生活。
他们从前的生活条件确实是比较艰辛的，但是在和他们的接触中，我更多看到的是他们对生活的不屈，对改变生活状况，摆脱贫困的向往。在党和政府的带领下，一种艰苦奋斗、昂扬向上的精神状态，所以我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光亮。
这是一个牵着牛上山的彝族的小姑娘，我配了这么一段文字：小女孩头发微卷，长得可爱，穿一件旧了的粉红色的外套，想来平时在学校里也是个爱美的姑娘，但现在她什么都顾不上了，赤着脚，牵着牛上山去，平时不怎么费劲的。今天下雨了，路变得格外的泥泞，一步三滑，加之牛偏偏这时候犯了拧。她已经滚得浑身泥巴了，但仍是一脸的笑。她知道这山一定能上去的，只有她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办，绳子要怎么牵？对它抖动的耳朵该说些什么话？这一场斗牛，她注定是个赢家。
杨凯生摄影作品
就是这样的一个画面，确实也能使我们想到我们该做些什么，我们能做些什么。所以我觉得人文摄影应该记录历史，应该反映当下，应该展现未来的。绝不是仅仅反应贫穷，反应痛苦。拍摄者，特别是拍人文摄影的人，切忌是简单的一种猎奇的心理，切忌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心态。
美文配图，让凝固的瞬间延伸
主持人：人文纪实类的摄影作品要拍出好作品，有什么关键点？
杨凯生：不同的摄影类别有不同的特点。拍人文摄影也有它的一些特殊的要求，比如我们现在经常批评的伪民俗拍摄，像摆拍。除了一种特殊的无法避免的场景之外，尽量的要摒弃这种做法，还是要真实的记录生活，记录人们的点点滴滴。
我这儿有一张照片，一个古镇上，早晨一个老头在做烧饼，旁边一个小姑娘吃着冰棍走过，小姑娘表情神态很可爱，她有一种洋洋自得的神情。杜列松曾经有一张很有名的照片《买啤酒的男孩》，小男孩接受他父亲的吩咐，上街去买了一瓶啤酒回来，抱着啤酒瓶，洋洋得意的昂着胸抬着头在路上走。那张照片之所以有名，主要是孩子的神情姿态打动了人。这张照片我之所以比较喜欢，主要是小女孩的神情。我给它配的一段话，女孩子吮着冰棍，从街头走过。爷叔教训了她，一大早凉，应该吃热烧饼，不能吃冷食。女孩子不听他的，越发洋洋得意的昂起了头。被念叨人的，终有一天会成长为念叨人的人。这倒显得这份天真未琢的得意，确有几分的珍贵。
这个照片有多深的寓意，有多么深刻的涵在里面？不见得。但它就是一种真实自然，记录了人们的生活，这也是很有意义的一种事情，所以人文纪实摄影很重要的一个是真实。
主持人：这些照片的配文让人印象特别深刻，有的诙谐幽默，有的娓娓道来一个小故事，为照片增色不少。拟写这些配文需要花不少时间吧？
杨凯生：确实拍一张照片，几十几分之一秒，几百分之一秒，几千分之一秒，但是拍完之后要沉下心来写一段比较好的配文，不是几分钟，甚至不是几小时几天的事情。你需要了解你所拍摄的对象，了解你所拍摄的场景。要做一些案头工作，更重要的是你自己要把这张照片看懂了，想透了。一张照片它是瞬间的凝固，瞬间要通过文字，通过配文使得这个瞬间它能够得以延长，能够吸引读者更深的来思量一些东西。
舔苹果的女孩：真实、真心、真情方能打动人心
主持人：杨行长这些年来您拍摄了很多优秀的作品，有哪些印象深刻的可以跟我们的观众分享一下。
杨凯生：我印象比较深的，或者展览时大家讨论比较多的照片，有这么几张。比如这张《舔苹果的女孩》，是我在凉山彝族自治州昭觉县拍到的。她叫阿都日各，当时她刚刚是一年级。她在放学的路上拿了一个苹果，是我们给她的苹果。她拿到苹果以后很高兴，不舍得吃，在那舔着。天真无邪的表情，那种透着苹果皮就尝到了甜的感觉，确实打动了我。
杨凯生摄影作品
当时我抓起相机留下了这么个镜头。苹果是甜的，她舔到了，虽然还隔着一层苹果皮，但那是被夏天的太阳晒透了，被秋天的风吹红了，饱含着汁水的甜，是怀着雀跃的小期待，让脚步也轻快起来的甜。这个孩子后来我每年还都去看，她今年应该是五年级了。
主持人：拍的时候她多大？
杨凯生：拍的时候是一年级，后来我们去看她的时候，有的时候也带着苹果，因为她吃苹果的表情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每次给她去吃苹果，但是后来再也没有这样的。
主持人：童年天真无邪的一种自然的反应。可能她长大以后，对食物的欲望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杨凯生：对，再一个从历史的延伸来看，因为当时他们确实还比较困难，这样的孩子吃到苹果的机会不多。现在确实变化了，看得多了，也吃得多了，所以感觉和当时不太一样了。
还有一些照片上，这一张《高空的油漆工》。是我在一个化工厂的建筑工地上拍下来的，当时我觉得这个场景确实很美，是一种劳动的美。歌颂劳动，怎么歌颂？不是板报式的，不是简单的标语口号式的，实际上劳动的场景本身就包含着很多美。
杨凯生摄影作品
大家都知道有一张很著名的照片是马克吕布拍的巴黎埃菲尔铁塔上的油漆工。他在那刷油漆，正好一个手扬起来，腿翘起来，像是埃菲尔铁塔上的舞蹈者。我看到这个油漆工，当时就想到辛苦、惊险都形容不了此刻的他。一推一拉，一举一落，他分明有着现代舞者的范儿，细看他的脸，还真的有艺术家登台演出时所特有的那种忘我的表情。
对于人文摄影，你想沟通什么，想表达什么样的内心境界，确实可以通过不同的场景、不同的画面来表现，关键是要有一种真实、真心、真情在里面。
还有一张照片，这张《金发姑娘》实际上没有什么深刻的寓意，就是小清新的一张照片，在布加勒斯特在一个小的饭馆里拍到的一个场景，在落日的余晖下，当时一切都很精致、很完美，是正好的光影、正好的年纪、正好的神情，组合了一个正好的画面。
杨凯生摄影作品
我配文说，希望此刻的正好能够被定格，但若真的被定格，今天的夕阳不再西下，那么明天的旭日东升也就不会再有，或许花之美，便在于它必然会到来的凋零。这就是对生活乃至对人生应该有的感悟，应该有的一种态度。
歌谣里的康定：我的热爱与向往
主持人：还有什么您觉得特别印象深刻，特别希望跟我们观众分享的好照片？
杨凯生：还有几张不错的照片，一张是几个藏族的老乡在地里干活，妇女背上还背着孩子。这个地方叫康定，歌谣里的康定，歌唱风光也歌唱爱情，歌唱故乡也歌唱生命。从相机看到了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树、这里的草，这里的男人、这里的女人。原来那歌谣不是随意哼出来的，是与这里的美一起飘出来的。这是表明自己对这个地方的一种热爱，一种向往，或者说对当地藏族同胞们的一种感情。
再比如，这是海滩上一块石头，我也配了一段文字：平沙之上，静静的一尊石，压住了薄薄的一层水，便压住了一方禅意。沙是流沙，随水而流，石却是磐石，每一次退潮后仍然坚守在原地。这里面字里行间对沙有一种批评，对石头有一种赞扬和肯定，也是一种理念或者生活的态度。人文摄影如果能有宏大的话题当然更好，如果没有宏大的话题，也能有很多我们可以细细品味的东西。
杨凯生摄影作品
这张照片叫《传承》。在青海黄南藏族自治州，他们过自己的传统节日，6月会的场景，孩子们都经过精心的打扮，在等待着跳舞。我配文写到：孩子们排排坐，等待上场表演神舞。这已经传承了千年之久，影像或文字记录都难以完全替代身体力行的参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平时的瞌睡全都没了，早早起来穿上了鲜艳的盛装，这样的打扮一整天都不会脱下的。帽子怎么绑，衣带如何系，画扇怎么拿，手要怎么挥，脚步又该怎么落，一代传给一代，带着手把手的温度，千年不散，是为传承。
杨凯生摄影作品
主持人：通过配文可以展开想象的翅膀，体会照片背后更多的寓意。
杨凯生：图文配合得好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古人说诗画一体，诗画一律，是中国古代文人的一种讲究。当然现在做不到这一点，但这会促使自己通过取景框，看到更多，想到更多，而不仅仅是一个爱拿着相机的人。一孔之得，实际上是万镜所见，是通过不断的摄取，不断的观察，不断的思考，最后促使自己得到一点启发。
主持人：您曾经十进大巴山，五进大凉山，拍摄了很多扶贫作品。时至今日，您镜头中曾记录的那些人和物都有哪些变化？您曾经回溯过吗？
杨凯生：前几年我每年都是去的，疫情爆发以后还没能去，今年我准备去看看父老乡亲，还要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十八大总书记和党中央所提出的精准扶贫的政策实施以来，当地的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父老乡亲们的生活条件变了，生产状况变了，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精神面貌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前些年我去的时候，乡亲们都是木讷少语的，你和他们说什么，经常笑笑也说不出更多来，现在去，经常主动拿出手机说“领导我们加个微信”，精神状态完全不一样了。
下一步当然按照中央的统一部署，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我想只要有可能，还会继续拿着相机，记录大山深处点点滴滴的变化。
主持人：谢谢杨行长。感谢您的精彩分享，我们也期待您一直拍下去，为我们拍出更多视角独特、寓意丰厚的摄影作品。感谢大家关注这期的《雨珊会客厅》，我们将邀请更多的经济金融界精英人士来做客，分享他们有梗、有料又有趣的人生B面。
